一个半裸的清宫女子斜倚在椅子上，私处被一块白色方巾遮住……这样的一件雕塑作品出现在日前刚刚开幕的第三届中国北京国际美术双年展上。雕塑的作者是著名雕塑家、清华大学美术学院教授李象群，而这件“作品”却不是他一个人完成的，那块白色方巾据说是主办方在接到观众举报后放上去的。
　　如果这是一件不严肃的作品，那么主办方怎么会让它入展；如果说这是一件优秀的作品，那么放块布在那又是何道理？这块“遮羞布”犹如一根导火索，炸开的是当今中国雕塑界一个尴尬的命题：艺术如何解读？艺术的美与丑究竟如何界定？
　　为此，本刊记者独家专访了该雕塑的作者李象群，试图从其对这件争议作品的诠释中找到问题的答案。
　　记者：您的这件作品要表达一种什么涵义？
　　李象群：她代表着人的两面，一面是权贵，比如说椅子，还有那能压死人的眼神；而另一面却代表着人性，是人人平等的普通人的形象，而且年轻、纯洁、美好。
　　记者：据说这个形象是以慈禧为原型创作的，为什么选择了这样一位历史上有争议的女性呢？
　　李象群：这件作品表达了我对于历史的解读，不是过去人们所理解的状态，从推翻封建统治的角度讲，她是第一人。另外就是“慈禧”的样子是很东方的那种美，细细的眼睛、薄薄的眼皮、细细的嘴唇，都是很东方的，符合东方人的审美。而她作为一件雕塑作品，却不仅仅是代表慈禧，而应该是任何一个社会上的人，她都有这两面——权势和人性。换句话说，任何人都有最本质、最本真的东西，那一定是纯洁的、美好的。
　　记者：所以您要表达的其实是人性中最美好的东西。
　　李象群：是的，艺术家有这种责任，去关爱人性。我创作这件作品绝没有要侮辱谁的意思，相反，它只是要表现人性最根本的东西。我希望看到人与人之间平等的一面，我喜欢真诚、厌恶虚伪，而这种遮遮掩掩的行为本身就是虚伪的。
　　记者：但是大部分观众好像都没有读懂这一点。
　　李象群：艺术家的创作其实就是在提出问题，而解释权是在观众的，每一个人都可以有不同的答案，我说的只是我想表达的东西，也就是我对于这件作品的理解。现在主办方的做法已经破坏了作品的完整性，违背了我的初衷，作品的创意和想法都被破坏掉了，所以现在已经没办法解读了。
　　记者：这次事件想过和主办方协调吗？
　　李象群：根本没有协调的可能性，因为是接到有人举报，民举，官就要究。其实在当初入选的时候，这件作品是根本没有异议的。而且裸露的艺术作品自古就有，现在的人体绘画，包括在美术馆展出的作品，也都有裸露的。如果你到了798，会看到更多更前卫的作品。
　　记者：那么观众为什么单单对于这件作品这么敏感呢？
　　李象群：也许就是因为她的原型是慈禧。至今人们对于慈禧的感情也很复杂，好像是受到某种情感上的压迫，受到刺激，感到紧张，因此才会有这么强烈的反应。
　　记者：您这件作品一共创作了几件，市场反响好吗？
　　李象群：五件。有三件都已经被人买走了，有中国人也有外国人。剩下两件我不打算卖了。
　　记者：您为什么给这件作品命名为“堆云 堆雪”？
　　李象群：在北海后面的小花园里，有一个叠翠楼，是清代的建筑，应该就是慈禧那时候的，里面有一些假山　　石，名字就叫“堆云 堆雪”。我认为这两个词充满了哲理，云和雪都能堆积起来，但也可以云消雪化，它们的存在是相对的。联想到历史，人生曾经有过的历史都要消失，我们能做的只有记录和阐释。我创作的目的就是要寻找一个人本来的东西，一个真实的自我。
　　记者：作为观者，怎样才能看懂您所寄寓的这些思考呢？
　　李象群：每个人的审美依据都是由他的经历和修养决定的。当代艺术不同于古典主义时期，在对价值、对美的理解上都和从前不一样了，当代艺术带有更多人自身的东西，这是这个时代的烙印。作者只是想通过作品表达自己对美的认识和解读，但绝不是要把自己的个人审美强加给他人，反过来，观者也不能将其自己的审美强加于作者。
　　记者：但是我们现在对于当代艺术的解读能力似乎还不是很强。
　　李象群：中国人在对于美的认识上依然任重道远，我们缺的课太多了。我们的艺术教育，还只停留在19世纪，而在学习俄罗斯的传统上，也只是刚刚从革命现实主义转向现实主义。而对于艺术家来说，也是肩负着一种责任的，我们要做的就是关注社会、引导社会。
　　记者：怎样才能加强对于当代艺术审美的修养呢？
　　李象群：现在798里面的工人都能看懂这些作品，他们就是看得多了，所以多少也能说出一些，这种耳濡目染的熏陶是很重要的，所以一定要多看作品。另外就是要打破传统的观念，打破固有的条条框框，也就是解放思想。

记者 孔祥祥